包括云雷、山鬼在内，所有的人都没有听说过这种鬼物。山鬼问幽谷响道：“何谓无涯鬼？”

山鬼对幽谷响道：“这鬼物在上古的时候，是没有的。直到殿下沉睡之后，天地末法已来时，有一个叫庄周的人出世。然后，这世间才有了无涯鬼这个称谓。”

“那庄周的修为，虽然不过是元婴，但是，其对于天地之间各种妙处的体悟，却远在我之上。若此人生在上古三清之时，怕是又会是一个圣人。只可惜，生不逢时。”

“可即便如此，此人论道的文章，却仍旧传扬四海宇内。其中有一句，便是——学吾生也有涯，而知也无涯。以有涯随无涯，殆已；已而为知者，殆而已矣。”

“可随后，文道大兴。儒家学说住在华夏。讲究的是发奋苦读，钻研典籍，考据字句。解读经义。讲究的是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继往圣之绝学，开万世之太平。”

“于是，天下又天资有灵性者，大多便以发奋苦学，以功成名就为念。可是，这天下之间，人世巅峰的位置也就是那么几个而已。天下的学子无数，尽在彀中。可是能登巅峰者，又能有几个？一开始，天下学子少时，还能以贤愚度量人的才干，做到唯才是举。”

“可到了天下教化大兴之时，人与人之间的才华差异，人与人手中的资源多寡，便难以用这些东西忖量了。想要鲤鱼跃龙门，才华与苦学便只成为其中的一个要素。寒门弟子想要出头，机会微乎其微。唯一的可能，就是拼命苦读，让自身才学，凌驾于其他所有人之上！”

“所以，这世间，有了许多饱读诗书的人。有了许多以有限之生，追求无涯之知的人。可是天道并不一定酬勤。这些人中，能鲤鱼跃龙门的少。绝大多数，还是郁郁一生而亡。一生壮志，终不得舒展。死后的怨念便极大。”

“而这些人以追求无涯之知为执念，在死后，也并不停止。所以，被称为无涯鬼。眼前的这只无涯鬼，生前乃是明朝人士。被张载的那句‘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’所忽悠。穷尽一生之力苦读，到最后却也不过是混了个秀才而已。”

“不过，此人的才学极高。没有考中秀才，却不是因为其才学不够。而是因为其运气和机缘不够。家世又太过寒微。所以才郁郁终生。死后，性灵自然而然的清明。便在炼气期时，也没有其他鬼物的昏蒙狂乱。”

“凭借着其生前看过的书，和其天生的资质，生生修行到如今的境界。并且，搜罗世间典籍，苦读不辍。这让我也是很佩服的。这世间人讲究读万卷书，行万里路。虽然办法粗俗。但若以修行之道看，却是最简单易行，最粗暴直接的办法。”

“这无涯鬼读过的书，又岂止万卷？臣和他坐而论道之时，也经常不敌！”

山鬼问道：“坐而论道？”

幽谷响道：“正是！这无涯鬼修为虽高，却不喜欢动手动脚。一生追求的境界，仍旧是生前的执念，想要做到那梦想中的‘一言而为天下法，匹夫而为百世师’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