肃修然点点头,然后拿过矮桌上放着的手机,将今早在犯罪现场拍的几张图调出来给她看。
他没有着重拍摄死者,那是警方取证人员的职责,而是拍了一些容易被遗漏的细节,其中一张,就是被放在死者手边的一朵蓝色矢车菊,非常新鲜,还带着几滴晨露。
这就有些奇怪了,要知道矢车菊并不是在春季开花的,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鲜切花卉,如果凶手放下了一朵玫瑰或者太阳花之类随处可以买到的花朵,还可以理解为这是凶手一时兴起。
但放下一朵并不容易买到,也不合时令的花,那么很有可能,凶手是要借由这朵花来传递什么消息。
肃修然在旁轻声解释:“女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,现年三十一岁,附近居民,是个白领,在一家地产公司做销售。”
这是很普通的身份了,虽然接触的人会比较多,但并没有多少可能和别人结仇。
肃修然又顿了下,才继续开口说:“事实上这是第二起在被害人尸体旁边发现矢车菊的案件,上一起是六年前,我刚和张衍开始合作的时候……这也是他会让我立刻过去的原因。”
林眉一惊,下意识问:“那六年前的案子,凶手抓到了吗?”
出乎她的意料,肃修然点了点头:“当时就结案了,那是一起过失致人死亡的案件,死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附近居民。路灯维修工人在夜里作业的时候,失手掉下去了一个扳手,正巧砸在一个过路的行人头上。那个行人被砸后,就捂着脑袋叫骂,维修工人害怕被他抓住要求过分的赔偿,就匆忙收拾东西离开了。
“行人的尸体也是在第二天清晨才被发现,他倒在那盏坏掉的路灯下,手旁放着一朵蓝色的矢车菊。死因是头部被扳手砸破,失血过多。路灯维修班有工作记录,知道了案发时间和地点,那个工人很快就被抓获了,也对自己的失误供认不讳,他甚至还后悔没有留下来帮助那个行人,这样就算自己被敲诈了钱,也好过害死一个人。”
说到这里,肃修然顿了下,又开口:“整起案件的证据链和时间线索都很完整,逻辑也并无任何不通,所以很快就结案了。无法解释的,只有那朵蓝色矢车菊。”
林眉想了想说:“无论是维修工人,还是路过的行人,都不像是会随身带着一朵矢车菊的人。”
肃修然点了下头:“那次案发的时间,也是春季。”
如果说上次出现的矢车菊是意外,或者是其他过路的行人不小心遗留下来的,那么连着两次,就不大可能是巧合了。
肃修然轻声说:“这起案子当年我是在张衍的办公室里偶然看到综卷的,那时我刚开始协助他破案。我告诉他可能事有蹊跷,需要进一步调查,他还说我是小说写得太多,这点细节不值得纠结。”
他说着轻叹了口气:“今天叫我过去的时候,他还说如果不是合作多年,对我有一定了解,他都要怀疑是我搞出来的鬼。”
林眉还在梳理刚才得到的那些信息,歪头想了一阵才说:“任何事件,一个东西一个人,会出现在什么地方,都一定有其缘由。也许并不是现场的所有细节都和案件有关,但所有的细节都一定会有其来历,我觉得你当初的怀疑是对的……哪怕当年查下去后,发现它确实只是一个巧合而已。”
肃修然看着她,又微微勾了唇,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:“你说得对,当年的我还是太青涩了,轻易放过了这条线索。”
林眉摇摇头:“也不怪你们,毕竟已经结案,案件本身也没有疑问。”
肃修然笑了笑,他目光中又露出那种淡淡的悲悯,带些感叹般:“可如果当初我们坚持了下去,也许就不会再有今天的悲剧发生。”
林眉想到今早的死者,她还是很年轻,有着美好的未来,却在一夜之间就戛然而止。
感慨的同时,她抬头看着肃修然,目光坚定:“我们这次一定要找出真凶!”
肃修然注意到她用了“我们”这个词,笑了笑:“好。”
他又沉默了片刻,合上手中的笔记本,目光转开并没有看她,却淡淡地开口:“我要向你道歉……昨晚和今天的事,可能是我反应过激了,这是我自身的原因,并不怪你,却要你承担我的失态,抱歉。”
林眉没回答他,而是俯身抱住了他的腰——从他昏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始,她就体会到了,有时候话语会黯然失色,但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吻却永远不会。
她俯在他的背上,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缓慢地放松了下来,而后他用极轻的声音说:“我知道的,你不是他们……”
余下的话他没有说,林眉却觉得自己已经听懂了,她用力把他抱得更紧了些,隔着衣料,在他背上印上了一个轻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