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知侯爷问的是何事?”江璞心头惴惴不安的回答。
“听闻在三月间,戍边的马卒捣毁了雁门关附一座祭奠李牧的寺庙,造成了当地许多民众伤亡!”
江璞听完后微微沉默之后点头:“侯爷说的事璞的确有耳闻,只是前几日听侄儿楚天说过,今日侯爷问起,不知需要璞如何做?”
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,江璞无法撒谎也无法推脱,陈旭的身份地位都不是他能够抗衡的,而今天特意请他来喝茶,必然就是为了这件事,此事陈旭既然挑明话题,江璞也只能顺服恭听,看看陈旭究竟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,然后再进一步看江氏到底该如何站位。
“非是要求江大人如何做,而是本侯想知道这件事其中的所有细节,如今六国归一,再无秦赵之分,赵地民众也是我大秦子民,理应一视同仁,李牧作为前赵大将勇猛无敌,在七国之中也是威名赫赫之辈,陛下有囊括天下之胸怀,从未曾让人捣毁过任何供奉前六国历代王侯将相之宫殿祠庙,当初项氏造反,陛下也只是命令大军平叛,对于项氏一族也没有赶尽杀绝。陛下之仁德千古未有,旭出山辅佐陛下,也是为陛下人格感召,因此从未有过半分私心杂念,断然也容不得有人抹黑陛下,让陛下受天下人的指责和唾骂……”
“当初李斯因为和百家门徒理念不合,便要求陛下下旨焚烧民间诗书经义,差点儿酿成诸生大乱,如若焚书之策成行,则陛下将背千载骂名,当时本侯在朝堂毫无根基,但也不得不秉持大义与李斯正面相斗。如今雁门关之事看则虽小,但后果甚至比焚书更加恶劣,稍有疏忽,就可能酿成赵地民变……”
“荀子曰:君者舟也,庶人者水也,水则载舟,水则覆舟。得民心者得天下,民心便是江山社稷根基所在,秦赵两国数百年大战,双方死亡的将士尸积如山血流成河,那长平之战武安君坑杀赵军四十余万,大秦将士也伤亡二十余万,上将军伐赵,井陉对峙拉锯年余,战况之惨烈也世所罕见,赵军固然全军覆没,但我大秦关中诸郡也几乎扫地为兵,十四五岁之孩童都强行征召送上战场,双方死伤不下四十万人。而这些伤亡者之家属后人,如今不分敌我皆都成为了大秦子民,如此血海深仇想要泯灭,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,要想抚平这份伤痛,就需要我大秦朝堂拿出足够的诚意和政策去安抚……”
“本侯自来咸阳辅佐陛下,一直不断的推行各项改革,想要从民间慢慢消弭这种仇恨,抚平六国民众心中毁家灭国的伤痛,但雁门关之事让本侯感觉到痛心和无奈,本应是守护我大秦的将士,竟然会去针对一个死去的赵国将军,毁去祠庙,坏其信仰,去刺激赵地民众好不容易慢慢消停下来的仇恨与炉火,此事不光雁门诸郡官员刻意隐瞒,而且满朝文武知晓之人也推脱不愿去沾染,只想洁身自好当做不知一般……”
陈旭说到这里站起来,负手看着窗外凋零的满园萧瑟的风景声音低沉的说:“打江山易,守江山难,如今大秦看似安稳,但这些年可有一年真正的安稳?陛下征服六国一统华夏,就是想让天下从此再无刀兵之祸,如若明知有人祸国乱民会激起六国百姓的仇恨,本侯身为大秦左相而不去管,又有何脸面坐在左相之位统领天下官员替陛下治理国家……”
“文武百官可以惧怕得罪武城侯,但为了大秦计,为了陛下江山社稷计,为了华夏传承和安稳计,本相也必须站出来挑明此事,如若任凭这件事遮盖拖延下去,一旦赵地民众激愤太甚起兵造反,则本侯这些年所作所为将就此付诸东流,大秦繁荣昌盛之日无望也……”
“江大人居赵地多年,深刻知道赵地百姓的苦难,也知道赵地百姓的脾性,燕赵之地多侠客,慷慨义士皆豪迈,赵牧却匈奴,秦开击东胡,修长城戍边关,无数勇士前赴后继才保我华夏不受异族欺凌,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,这是华夏诸侯一直都谨守的底线和传统,如今四夷皆定,难道我们又要如同诸侯纷争一般开始内斗么?那我大秦一统天下又有何意义?陛下费尽心力征服六国又有何意义?我等身为秉持大秦朝堂中枢之公卿,如若遇到强权势力便退缩不前,遇到棘手之事便想置身事外,不能为天下百姓伸张正义,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,那百姓要我们何用?陛下要我们又有何用?”
“今日本侯请江大人来喝茶,就是想弄清楚雁门关之事的前因后果和其中详情,因此还请江大人勿要隐瞒,将所知之事详细到来,不过也请江大人放心,此事本侯会一力承担,绝对不会将江大人和江氏牵扯进来!”
陈旭最后转身看着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语的江璞。